拒掉全奖PhD去读研:从贵阳助学到芝加哥大学

【来源:虎嗅网】

Raymond从小就喜欢看书,诸子百家的思想很早就通过书籍在他的脑海里种下了理想主义的种子,他觉得人应当生而平等。即使年纪还小,他也希望能为这个世界做点有益的事,于是他参加了很多助学活动。

这份理想和愿望并未随着年纪的增长和看清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各种“现实”后退却,反而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的研究方向——重塑国际关系学理论。即使知道这条路很艰难,很不好走,他仍然坚定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大家或许兴趣不同,境遇有别,但他对自身的思考探索,以及做抉择时的心路历程,也许能给你带来借鉴和力量。

从小埋下的“理想主义”种子

我从小就非常喜欢看书,大概在三四岁的时候,我的爸妈就会带我去上海书城翻书看。当时上海书城的书架还不算特别高,所以很多书就随意地堆叠在地板上,我可以一本又一本地翻过去,挑自己喜欢的书看。

有时候我看的书并不是那么生动、也没有图片,甚至专业性很强,比如说我买过一本有关恐龙的百科全书,我可能读的时候也一知半解,但又对里面的内容非常感兴趣,其专业程度哪怕放到现在我都不一定想再看一遍,但当时的我还是把它看完了。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去读很多其他的书,比如说《三国演义》《孙子兵法》——这些书以前有连环画或者漫画的形式,看完后我会用本子记录一部分故事。

漫画版《孙子兵法》

小时侯的我便接触了一些诸子百家之事,其中比较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墨子的兼爱非攻思想。这种思想很早就在我的脑海里种下了理想主义的种子,从小就感觉人人应该生而平等。也正因此,当我在之后读到美国的《独立宣言》时,再次看到“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话,会觉得既熟悉又贴近于我自己心中的理想状态。即使当时过于天真,没有认清世界现实,我仍然认为我需要做些什么,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事。

因此我参加了许多助学活动,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去贵阳助学,我参与了好几个针对紫云县以及其他贫困山区的助学活动并且持续了很多年。我在那里搬搬物资,有时参与一下教学。因为特别好奇每个人的家庭状况,我会和那些年长的大人们一起去家访,发现那些家庭的状况和我家的状况特别不一样,这让我在当时就提前感知到社会的不公平。

有时候我们的出身并不一样,有些人生来就有特权,而另一些人则必须勤奋努力。也许正是在那时候,我便种下了“我认为我是非常幸运的,我需要更好地利用自己这份职能”的想法。在那里,我见识到一些情况:比如说有些家庭不愿让小孩接受教育,他们觉得读书没有用,认为小孩应该提前去打工。而我因为从小听过很多故事,也会讲故事,所以我就会跟他们讲一些成功的例子,希望那里的家长能意识到教育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那时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觉得人人都应该接受教育,都应该有受教育的权利,这或许就是我最初在脑海中种下的一些非常粗略的理念。

蒙特雷

我不想被标准答案框死

与其说小学的日子非常轻松愉快,不如说有许多时间可以充分地读书、打篮球,发展属于自己的爱好,还能下国际象棋、学音乐,这与目前大家的教育体系、每天小学忙到十点钟的经历是非常不同的。但是到了初中,我的生活节奏就出现了改变。因为小学是在国际学校读的,而初中却来到一个体制内的学校,家长说无论如何都要体验一下国内的教育体系,从那之后,课外书便被学校的书籍、试卷和题目所取代,每天我都被这些问题搅得死死的,仿佛被牢牢套住了。

虽然没有时间去培养课外的兴趣,但有些兴趣还是在上学时获得的。例如,在初中时,我在数学中接触到了函数、方程以及各种关于几何的知识,可能当时我从未意识到,对这一领域的兴趣竟会在十年之后转化为我如今思考和研究的方法。总而言之,我初二初三的时光因为中考而被刷题占满,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做题的机器,没有时间去考虑真正喜欢的东西。

从那时起,我对考试产生了厌恶感,觉得考试就像是一种强迫,让人只能承认自己已掌握的知识,面对标准答案的束缚,整个人的思想也被局限其中。我突然意识到,初中那种应试模式并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中考之后继续在体制内读高中,依然会是这种方式。虽然我当时的认知可能有局限,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已经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哪怕一秒钟也不想再过。

于是,我决定去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再次回到体制外,考入了一所国际高中。IBDP的课程虽然内容广而不深,工作量却特别大,但另一方面,这段经历让我有机会筛选和深入探索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在国际高中时的历史课中,有一部分内容讲述了一战与二战之间的历史,我对其中的关系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一战与二战之间的联系,一战后的和平如何引发了二战的爆发。尽管这只是一小段课程内容,我却开始仔细研究其中的各种缘由,包括对西班牙那一战的探究,收集各个文派的原始史料,将整条战争线路捋清。

那种不断寻找答案的过程让我非常着迷,有时甚至研究到凌晨一两点钟,我逐渐意识到这正是我想做的事情——探究为何战争之后的和平依然会引发战争,二战之间存在哪些规律,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为什么国家总是无法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这一切充分激发了我对研究的兴趣,也让我更加明确了未来想要探索的方向——寻找一套方法来研究战争与和平。

从历史转到政治科学

本科时,我决定前往美国的一所文理学院读本科。

我想先简单聊聊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并非没有收到不错的学院录取通知,但我非常喜欢那种人与人之间关系紧密的感觉。相比之下,综合型大学往往让人与教授、同学之间的联系显得疏远,明明在某一瞬间关系很近,但转眼又发现彼此属于不同的社群。而在文理学院中,每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那么近,哪怕差距很大,也能更清楚地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最终选择了文理学院。

在申请时,我选择的专业是历史。选择历史的理由在于,我认为学习历史时会想到唐代魏征“以史为镜”的典故,历史可以告诉我们许多过去的经验和教训。但我也发现历史存在一个问题:即使知道了过去的教训,我们为何还会重复同样的错误?

我逐渐认识到,历史本质上是一门主观性很强的学科,任何追求绝对客观的努力都难以实现。历史永远只能无限接近客观,却总会因史书作者知识的不足而带有主观色彩。这让我意识到,历史传递的信息总是带有偏见。与其仅仅成为这种主观信息的创造者,我更希望自己能探究这些信息为何被这样构造,以及为何我们一次次重蹈覆辙。

在这种思考下,我转向了政治学。严格来说,历史和政治都是在寻找真相、记录并总结规律的学科,但令我遗憾的是,没有哪一门学科能真正实现理想,更多的只是一些逻辑思考的方法,以及对前人“智力财产”的剖析。那时,我常常想到自己曾一心想做的新闻学,或希望借助媒体的力量了解新闻对传播真相的影响。

在我看来,新闻以具体的、零散的事件构成,通过不断地连接形成一条线;而历史则将这些零散事件连成长线,宏观地分析其中的因果关系;政治学则不再单纯关注因果,而是直接研究这条线的本质,探究它究竟应是直线、曲线、波浪线,还是其他形态。政治学试图理解社会、国家与国际关系的运行机制,从宏观角度看这些机制如何影响整体发展。这正是促使我最终决定转换专业、转向政治学的原因。

在文理学院的大学时光中,我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与教授探讨政治理论、交流新闻见解。政治与现实世界有着许多贴近的地方,这也是我更加热爱政治学的原因之一,因为它将故事融入真实书写的知识中,并让人得以深入分析。就这样,我按部就班、平淡地度过了大学四年,直到如今面临毕业后的新抉择。

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

来到BeBeyond时,我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我心中有一个理想,但我常把它比作一个空壳鸡蛋:外壳光鲜亮丽,却因缺乏内在充实而脆弱,一旦掉在地上就会破裂,绝不像石头那样坚固。

我的研究方向一直在不断地重塑、修改、精炼,再重塑、修改,反反复复、循环往复。于我看来,研究方向是一个过程,而非一个终点;我不应将其视为静态的概念,而应看作是在不同时期对知识与理想抱负的动态展示。

在BeBeyond时期,我不断被质疑,不得不将过往经历一一提取、罗列,并接受针对性的提问。那些无数的提问、质疑与重塑虽令人痛苦、繁琐,却也使我渐渐意识到每一件事本质上都有其意义。没有这些经历的积累,我也不会有如今的想法。正是在不断质疑中,我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走的路,增强了目标感和信念。

在反复的思考、质疑与交流中,我也逐步明确了目标:我希望重塑国际关系学的理论,探讨国际体系的本质运作、结构是否合理,以及国家为何会选择战争而非和平,战争是否是人类社会最原始的状态。目前的政治理论,在我看来难以给出满意解释。主流政治理论大多局限于西方和欧洲,而鲜少关注其他方向。重塑国际政治理论,成为我极力追求的一件事。

此外,我认为许多政治学理论已显陈旧,未曾更新,也未考虑到AI与网络时代的影响。而我所处的世界似乎存在两个层面:真实世界与虚拟世界,许多科幻电影都在构建这一概念,我认为国际政治理论不应因此被落后。就在这一阶段,我也不断反思:面对质疑时,那些问题究竟有什么用?这使我认清了一个现实:政治学本身极易令人忧郁、悲伤。

人们总是怀着满腔热血,把理想困在现实中,最终被残酷的新闻、冲突、人性的腐败、政治官僚体制的败裂、自然灾害以及人为恶性事件冲击得粉碎,从而让人觉得人性本恶。但正因如此,人性的本恶才更凸显出人类文明的伟大,也激励着我们去追求善良。通过教育、各种社会实践去引导人性向善,哪怕在忧郁中仍怀抱对未来的向往,这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

最终,我得出一个结论:冲突固然可怕,但人们不应畏惧它,而应直面并努力改变。虽然冲突是事物的本质,但这种本质是可以改变的;先天或许不公平,但后天总有改变的可能。

申请时的结果,赌一把?还是偏安一隅?

我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攻读PhD,另一个是攻读Master。我的PhD申请——也就是我当时主要申请的项目——结果并不是很理想,但我最终还是收到了来自佛罗里达大学政治学PhD项目的录取通知书;而在芝加哥大学拒绝我PhD申请之后,我又获得了芝加哥大学Master of Arts in Social Science项目的录取通知书。其他offer早早就被我排除了。

从当时的抉择来看,我列出了佛罗里达大学与芝加哥大学Master offer各自的优缺点。佛罗里达大学的PhD项目有两个重要优势:首先是全额资助(Fully Funded),意味着我无需支付任何费用;其次,在攻读PhD过程中,我还能免费获得一个硕士学位。这两点让我能比别人更快地开始博士生涯,从录取风险到未来找工作,都能“先人一步”,在竞争中占据主动性。

而选择芝加哥大学的硕士项目,则主要基于其在学术上极高的地位,毕业后或许可以进入比佛罗里达大学更理想的博士项目。这反映了两种赌博心态:一种是“空手套牌”,直接进入PhD项目,以实力迎战;另一种则是利用芝加哥大学作为“安全牌”。

最终,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决定了我的选择:在佛罗里达大学,我最心仪的导师预计要退休,这意味着他无法全程陪伴我的博士学习过程,而在PhD的求学过程中,导师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我选择了“赌一把”的方案。

虽然累,但值得

由于芝加哥的这个项目压力巨大、工作量繁重,如今第二个quarter也即将结束,我觉得有必要分享一下我的感受。这个项目非常需要你具备学术讨论的意愿,否则你很难坚持下去。学术热情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品质,对我而言,尽管过程疲惫,但能从多位老师那里获得教诲、接触到各种不同的观点,让我自然地投入其中。

项目要求对时间进行极其严格的规划。相比本科时课题压力不大、想到什么做什么的随性状态,如今我为每件事都制定了长远与短期规划,每个时间点该做什么、如何做,都有详细计划。无论是写邮件、用餐、上课、读书还是稍作放松看会儿新闻,每一分钟的任务都被规划得精确无比,几乎不允许任何变量出现。

正因如此,我认为这个项目不仅极具挑战,也非常值得。它磨练了我的条理性、规划能力和逻辑思维,同时也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否热爱学术研究。尽管我还未读完,但我从未后悔当初选择了这个项目。

由于这个项目只有一年,而我的计划是先在美国留下来,所以我已经在投简历找工作了,现在的就业形势不好,当地的美国人也很难找工作。举个例子,之前我打 uber 遇到一个司机,他是美国本地人,还是计算机专业AI 方向的,和我一样是本科也是今年毕业,然而他也找不到工作。

但我会想尽办法找到工作留下来,目前在找智库研究所方面的工作,顺利找到工作的话打算今年边工作边申请博士,关于博士毕业后的计划我暂时还没有很具体的想过,但我坚信要走这一条路,并且我有信心可以走得很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eBeyond,作者:BeBey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