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名优质杠精？

咱们食堂的菜不好吃

大家好，我叫苏德超，来自武汉大学，是一位哲学老师。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话题是，咱们食堂的菜不好吃。开个玩笑，我分享的话题是，极简批判性思考入门。

这是一个比较抽象的话题。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话题呢？我想大家都观察到了，我们今天已经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数字时代。在数字时代之前，我们的先祖被天敌包围，被食物匮乏、被纯净的淡水匮乏所包围。而现在，我们已经站在地球食物链的顶端，天敌几乎消失，匮乏也几乎消失。

但我们面临一个新的挑战，这个挑战就是我们被观点包围。打开书、打开手机、打开电脑上任何一个网站，到处都是观点，铺天盖地。在海量的信息面前，我们怎么找到那个最有效的观点、那个最不太可能出错的观点，用它来指导我们的生活？这变成一个巨大的挑战。面对这个挑战，先辈们其实也给我们准备了一个很好的办法，那就是批判性思考。

优质杠精三步

说到批判性思考，我们有一个常见的误解，说批判性思考嘛，就是恶狠狠地思考，批评别人的思考，批判性思考就是不同意见者在抬杠。

我们先来看看什么是抬杠。比如，某位同学说，咱们食堂的菜不好吃，抬杠式的回答大家可能都听过——

在我的大学，还有个更加常见的回答——北京大学食堂的菜很好吃，你倒是去呀。你看，这里其实没有思考，只有抬杠。

要成为优质杠精，我可以在一分钟之内教会大家，因为只需要三步：切分要点、重点滑转、指责对方。

比如，你上课打瞌睡，老师说：“你上课怎么打瞌睡？”

咱们看看可以怎么抬扛：

“老师，上课当然只能我打瞌睡，你要打瞌睡课就没办法上呀”。

“老师，我下课也打瞌睡”。

“老师，我是这样打的，呼~噜~”。

“老师，我上课不能打人，我要打人会被开除的”。

你看，这就是优质杠精三步：切分要点，你，第一个要点；上课，第二个要点；怎么，第三个要点；打瞌睡，第四个要点。

重点滑转，老师说你，你就说他：老师只能我打，不能你打呀。

旁生枝节，老师说怎么打瞌睡，我就说我不能打人呀，只能打瞌睡。

优质杠精三步，同学们学会了吧。

但是，批判性思考真的不是抬杠。根据Ennis 1985年的一个经典定义，批判性思考是一个理性的思考过程，通过这个过程，我们决定要相信什么，又决定要做什么。它是一个给出立场，并且给自己的立场提供支持的过程。

批判性思考是比较复杂的，我见到最厚的一本关于批判性思考的书，有足足600多页，我都没有看完过。但是没关系，今天我们可以利用二三十分钟，给大家讲批判性思考的精华。

批判性思考的三板斧

我把批判性思考总结成“三五一”。“三”就是我们在作批判性思考的时候，应该挥动三板斧。三板斧是我们在讨论问题的时候，弄清楚我们到底在讨论什么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立场是什么；对于这个立场，我们提供了什么样的支持。看起来很简单，用起来，真的很简单。

比如这样一个说法：男人就该好好做家务，做饭、拖地、辅导孩子做功课，男人不好好做家务，还是男人吗？

好，挥动三板斧。

问题：男人应不应该好好做家务。

立场：男人应该好好做家务。

支持：不好好做家务的男人不是男人。

你看，我们挥动三板斧，马上就知道刚才的道理讲得好还是不好了。

为立场提供支持，它可以让我们的思考变得更加有质量。清朝初年有一个大学问家杨光先，是一个儒生，他反对汤若望的观点，相信大地是平的。汤若望是从西方来的，他说地球是圆的，是一个浮在空中的圆球。

根据我们的常识，杨光先肯定错了呀。但是各位同学、各位朋友，我们来看一看，杨光先是怎么支持他的立场的。他这样说：假如地球是圆的，是一个浮在空中的球，我们在这个球的上面，脚在下，头在上，那在这个球下面的人，他们就很怪了，他们是脚在上面，头在下面。这就奇了怪了，他咋不掉到空中去呢？有没有道理？很有道理啊，同学们。

大家笑是因为我们通过物理老师、地理老师知道，地球它真的是浮在空中的一个圆球。但是我们扪心问一问，我们能够为我们的立场提供支持吗？你能够反对杨光先为他的立场提供的支持吗？地球下面的人怎么没有掉到空中呢？你能够回应吗？很难吧。

在这个时候，应该被嘲笑的不是杨光先，而是我们。我们只不过相信了教材的话，但我们却不一定能够为教材的话给出足够的支持。要回答杨光先这个质疑需要牛顿，而牛顿比他年轻大约50岁。有了牛顿，我们现在知道地球下面的人怎么没有掉到空中去，是因为地球有万有引力，它就像磁铁一样把我们吸附在它表面。

只要我们给我们的立场提供足够的支持，哪怕立场错了，也可以启发出后代更加伟大的科学家、更加伟大的思想家。

说到牛顿，我就想到了牛顿那只苹果，故事是这么讲的，苹果砸在牛顿头上，他才想到了万有引力。按照三板斧，那我们问一问，苹果它为什么会落地？因为地球对它有吸引力。那接着问，地球为什么对它有吸引力？这个时候恭喜你，你召唤出了牛顿的亡魂，他说这我知道，因为任意两个质量体之间都有万有引力。

好，你接着问，那牛顿，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任意两个质量体之间都有万有引力呢？恭喜你，你把爱因斯坦从棺材里叫醒了，爱因斯坦说，是因为质量让时空弯曲。也就是说，引力并不是一种真实的力，它其实只是时空的一种几何性质。那我们接着再问，爱因斯坦，你说质量让时空弯曲，那质量为什么让时空弯曲？恭喜你，人类到目前为止没有回答。这是著名的科普作家袁岚峰举的一个例子，非常好。

你看，只要我们坚持三板斧追问：什么问题、什么立场、什么支持，只要为立场提供支持的链条足够长，我们就可以成功地抵达人类知识的边界。从此我们迈出的一小步，都是人类的一大步。这就是批判性思考带给我们的成就。

要是我们只有立场，不给支持呢？那会怎么样？那就是吵架。我们来看一个比较经典的吵架的片段。

中年夫妻看到这个，就会发出会心一笑。

简单分析一下，男的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他有一个立场，就是你的嘴巴已经不干净了，我希望你放干净一点。女的回应：“我的嘴怎么就不干净了呀？”当她这样问的时候，她还想试图讲道理，“你讲讲我怎么就不干净呢？”

但她突然意识到，我要跟我老公吵架，我干嘛要跟他讲道理？所以她马上接：“我今天就是骂你了。”针锋相对。“你现在怎么像个泼妇一样？”“我当然是个泼妇呀。”针锋相对。吵架的要点就是只给立场，不要给出支持，你给出支持你就输了。

吵架的制胜法宝就是：

其实夫妻双方能够吵架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你们至少还在沟通观点，虽然你们的沟通显得很激烈，但你们至少知道相互的立场是什么。

生活中还有一类人，他喜欢当老六，他什么观点不告诉你，但你提出观点，他就老给你找茬，老找你的错。在旁观者看来，他还赢了，你还输了。对于这一类老六来说，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思考，因为他们连立场也没有，更谈不上给自己的立场提供支持。

讲道理时常犯的几个错误

在讲道理的时候，也有一些常见的错误，我们需要去防范。这些错误包括五类。第一类是不相干——牛头对上了马嘴。生活中90%以上的错误都是这样的。

我们来看一个，“我花三个小时来到这里，主讲人讲得再差，我也要把它听完，不然就白来了。”这样想的时候，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要不要继续听下去，并不取决于你为了到达这里付出了什么，那只是你的沉没成本。你要不要听下去，仅仅取决于主讲人所讲的是不是你需要的。

再来，“咱们食堂的菜不好吃”，“北大的食堂倒是好吃，你怎么不去？”我没有上北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资格评论我们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不相干呀。

第二个错误是自相矛盾——不一贯。西方基督教社会相信上帝，他们的上帝是全能的。这时候就有一个人，比如说我，就给上帝提了个要求：“上帝，你不是全能吗？你能不能向我证明一下你的全能？”上帝说：“嗯，可以。”好，我就提要求了：“上帝，你能不能创造一块你自己也搬不起来的石头？”

初一听，上帝是不是就会傻眼呢？他说我要是给那个中年人创造一块石头，但我搬不起来，我不全能；我要是干脆不创造出来，我也不全能。总而言之我就不全能了。是不是我通过这个要求，就已经击败了上帝的全能呢？不是的。

我刚才提的这个要求很复杂，我们把它分解一下：第一个要求是，你为了向我证明你全能，你必须创造一块石头。这个要求是合理的，上帝可以满足。好的，接下来，你为了向我证明你的全能，你必须搬不起这块石头。这个要求就有点怪，你要求上帝向你证明他的能力，但你却要上帝展现他的不能，你自相矛盾了吧。

上帝假装没听见，他说：“好吧，你让我搬不起，我就搬不起。”他就搬不起了。在上帝搬不起的时候，我接着说：“上帝，你居然搬不起这块石头，你果然不全能。”当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就跟上帝提出了第三个要求，要求上帝搬得起这块石头。

大家看一看，第二个要求和第三个要求是不是自相矛盾了呀？所以我们用“上帝能不能够创造一块他自己也搬不起来的石头”去反对上帝全能的时候，真正自相矛盾的不是上帝，而是提出要求的这个人。

第三个常见错误是逻辑缺环——不闭环。举个例子，“她是你妈，她不会害你的，按照她说的做。”这个话好像还比较熟，它错在哪里了？它错在我妈是不是害我的，并不取决于她主观愿望是不是为我好，而取决于她让我做的事实上能不能为我好。所以它的逻辑缺环是“我妈所说的事实上能为我好”。

只有当我妈让我做的事实上是为我好的时候，我才应该按照她的做。如果事实上没为我好，她就算有个良好的愿望，我也不能按照她的做，她会好心办坏事。

再看一个例子，“最近总有人造你的谣，你得注意一下，你得好好想一想。”这不是指责受害者吗？别人造我的谣，是别人的错误，不是我的错误，你让我好好想什么呀？除非你有一个前提是“凡是被造谣者，都是被造谣者自己出了问题”，但这不一定是对的。

第四个错误是不客观——不符合事实。来看下面这个问题，“第一个造出钟或者类似计时器的人，他怎么知道当时是几点钟呢？要是当时是5点，他却把钟拨成了4点，那我们人类岂不一直错到了现在吗？”

这真的是个问题，怎么回答？提这个问题的人犯了一个事实错误，因为在第一座钟发明出来之前，我们并没有几点钟的概念，是先有钟，先有计时器，然后才有几点钟。我们犯了不符合事实的错误。

还有一种情况是，我们容易以我们的揣测、好恶、愿望来代替事实。举个例子，“因为我是新转学来的，没有熟人，不能拉票，所以在这次学生会的竞选中失败了，我极为愤怒。”

大家想一想，在刚才这段话中，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我们的观点或者揣测呢。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诚实的，那么事实是：

看起来他都在讲事实。不对，在这里面还有个观点，那就是，因为他是新转学过来的，没有熟人，所以他失败了。这个“因为”“所以”是他的推断。

当他把生气建立在这个“因为”“所以”的推断关系上的时候，各位要注意，他很可能只是把生气建立在他的臆想、他的观点的基础之上，而没有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之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过是在自寻烦恼。在生活中，我们经常自寻烦恼。

最后一个常见的错误，就是价值和偏好的分歧。鲁迅写过这样一段话：“楼下的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在弄孩子。楼上有两个人在狂笑；还有打牌的声音。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在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而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我第一次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还在念初中，多愁善感的我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人类怎么能这样呢？都病得要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打牌，你为什么还要唱留声机，你为什么要狂笑？但是随着我慢慢地从少年成长为中年，我就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轨迹，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问题。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也许鲁迅只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事实，他并不一定想谴责这一点。这个事实也许很坚硬，也许很难让我们接受，但它真的是事实。所以鲁迅最后才说：“而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有时候我们相互不喜欢没什么问题，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这就是个事实，没有对错。但要是你因为不喜欢我而认为我错了，我不喜欢你而认为你错了，那我们就犯下了错误。不喜欢并不直接带来错误。

在陌生人社会里，我们有不同的爱好，我们有不同的工作，我们真的很难相互喜欢。没关系，我们只要不伤害就够了。所以你不喜欢别人，并不意味着别人错了。

在以上这五类错误里面，有形式错误，也有非形式错误。不一贯（自相矛盾）和不闭环（逻辑缺环）是形式错误，另外三种错误是非形式错误。形式错误，学习逻辑，我们就可以很容易地识别出来。而非形式错误，需要更多的生活的阅历。

关于这些错误，有的书列举了上百种甚至几百种名称，但绝大多数错误都可以归类到我们刚才列举的那五种。

普遍性检测

除了上面五种常犯的错误，咱们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普遍性检测。普遍性检测的道理是，一个道理它是道理，并不取决于是谁说的，也不取决于在什么地方说的。也就是说，如果它真的有道理，我们可以把说这话的人删掉，把说这句话的环境删掉，看它还是不是对的。

来看一看。著名的哲学家苏格拉底说：“没有人有意干坏事。”你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你不好意思反对。那我们就把苏格拉底删掉，“没有人有意干坏事”，你是不是就有反对的勇气了呀？

接下来我们换一个说话人试一试，欠你钱十年不还的隔壁老王说：“没有人有意干坏事。”你看，已经有观众朋友笑起来了。隔壁老王你就是在瞎扯，你也知道欠钱不还是坏的，但你就是不还，你就是有意干坏事的那个人。所以你说错了。

你看，通过普遍性检测，我们就知道“没有人有意干坏事”这个道理并没有那么有道理。

我们再来换一个例子试一试，“2+2=4”呢？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说“2+2=4”，你想反对吗？把苏格拉底删掉，“2+2=4”，你想反对吗？好，再把你最讨厌的那个隔壁老王拉进来，欠你钱十年不还的隔壁老王说“2+2=4”，呀，你说：“老王老王，我给你点赞，你欠我200万，又欠我200万，你现在欠我400万，你知道吧？”

“2+2=4”，它真的是道理，它跟是谁说的，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说的一点关系没有。这就是普遍性检测。

重要的不是胜利

通过以上“三五一”，我们就可以防范绝大多数错误。但是知难行易，批判性思考离我们的本能太远了，我们需要长期训练才能好好地掌握它。在数字时代，我们被观点重重包围，打开我们的手机、电脑、电视，甚至你逛街看见广告牌，到处都是观点。在观点的包围下，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应该检查这些观点，我们应该检查别人的立场，我们也应该像检查别人的立场一样，来检查我们自己的立场。

注意，批判性思考重要的是思考，它不是批评别人，也不是批评自己，我们只是渴望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如果像捍卫自己的钱包一样捍卫自己的观点、捍卫自己的立场，那苏老师就要告诉大家，我们这样做就太危险了，就太错误了。

为什么很危险？是因为我们的立场并不就是我们自己，甚至我们的立场、我们的观点根本不从我们而来。什么是别人的观点？什么是你自己的观点，你能够区别出来吗？你说有一个观点是我的，那怎么就是你的了？你说是我的嘴巴说出来的，你嘴巴怎么就说出它了？你说是我脑袋想出来的，你的脑袋又是怎么想到它的？

大家好好想一想，一个观点出现在你的大脑里，是不是突然就出现了？这个叫aha moment，顿悟时刻。在顿悟之前，你是不知道它的，它突然出现在你的大脑里，你都不知道它怎么出现的，然后你抓住了它，它也就抓住了你。然后它接下来就通过控制你的嘴，让你把它说出来了。当你把它说出来的时候，你就把它当成了你的观点，当成了你的立场。其实只是那个观点碰巧经过你的大脑，然后你们相互抓住，你把它说出来，仅此而已。

别人的观点也是一样的，别人的观点出现在别人的大脑里，当别人抓住他的观点的时候，那个观点也抓住了他，然后他把它说出来了。

按照批判性思考所说的，为我们的观点提供支持，为我们的立场提供支持，最好的支持是什么？是像科学一样去支持。让我们对观点的支持符合逻辑、符合直觉、符合事实。所以重要的不是谁的立场，而是正确的立场。苏格拉底在《斐多篇》中就曾经这样告诫他的学生：“孩子们、朋友们、友伴们，重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正确。”这个观点从你的嘴里出来，还是从我的嘴里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个正确的观点。一个立场只有获得足够的支持，它才可能正确。这就是我们批判性思考的要义。

面对问题，我们要敢于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要去当老六，不要总是给别人找茬。我有立场，要敢于为自己的立场提供支持，要敢于让自己为自己的立场提供的支持不但让自己接受，也让别人接受。也就是说，当我思考的时候，我就在代表整个人类在思考，因为我思考的过程是你也接受的。当爱因斯坦思考的时候，整个人类也在思考。当牛顿思考的时候，整个人类也在思考。思考具有公共性。要是我们做不到呢？没关系，那我们就欢迎批评，做到open minded，做到心智开放。

我讲了这么多，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大家刚刚听到的讲座将是全世界最好的讲座。请问我说错了吗？你说：“不对，你怎么那么自恋，这个讲座显然不是全世界最好的讲座。”

你听清楚了，我说的是“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刚才的讲座是全世界最好的讲座”，请问我说错了吗？那我应该就没有说错。你看，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刚才的讲座是全世界最好的讲座。所以恭喜大家，大家终于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讲座。谢谢！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一席少年，作者：苏德超（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