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产业“反内卷” 拥抱期货市场寻新机

光伏产业作为强周期产业，如今陷入了“内卷式”竞争引发的困境。2024年以来，面对全产业链亏损、供需错配等状况，光伏产业率先开启“反内卷”行动。多晶硅期货和期权的上市，为企业提供了稳定生产经营的新方案，产业企业纷纷积极投身其中，以期在艰难时局中实现突围与发展。

光伏产业吹响“反内卷”号角

2024年年底以来，破除“内卷式”竞争备受重视。从去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到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都释放出规范过度竞争的明确信号。近日，国务院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委员会专家咨询组全体会议提出，要紧扣加快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等重点任务，更好履行专家咨询组职责。

所谓“内卷式”竞争，是指在某一领域或产业内，由于竞争过于激烈，参与者为争夺有限资源和机会，不惜过度投入，最终导致资源浪费和效率下降的现象。这种竞争模式违背了经济运行基本规律，也是促进市场公平竞争、激发创新活力、提高发展效率的大敌。

“内卷式”竞争在汽车、锂电池、光伏等领域尤为突出。以光伏产业为例，无序“内卷”使产业陷入阶段性供需错配，产业链各环节价格大幅下滑。据工信部数据，2024年，多晶硅价格下降超39%，硅片价格下滑超50%，电池片价格下滑超30%，组件价格下滑超29%。价格持续低迷，使光伏全产业链陷入亏损状态。2024年，多晶硅龙头企业通威股份亏损超70亿元，大全能源亏损超27.18亿元；硅片龙头企业TCL中环亏损98.18亿元，隆基绿能亏损86.18亿元。

在此背景下，光伏产业打响“反内卷”第一枪。2024年10月，中国光伏行业协会联合多家光伏头部企业召开“防止恶性竞争”座谈会，就强化行业自律达成共识。此后，“行业自律”成为光伏产业的新关键词，多家龙头企业纷纷带头减产，行业协会及主管部门也多次吹响“反内卷”号角。比如，2024年年底，通威股份、大全能源先后宣布主动减产。彼时，大全能源在减产公告中直言，公司之所以逐步启动高纯多晶硅部分产线阶段性减产检修工作，是因为多晶硅供求失衡的市场格局没有得到根本改善，产业面临全面亏损局面，这也是公司防范“内卷”的措施。

“这是光伏产业现状的一个缩影，产业链各环节均呈现阶段性供需错配局面。”业内人士表示，当前低价“内卷”带来的亏损问题，正困扰着光伏产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产能出清”与“高质量发展”并举

作为一个强周期产业，光伏产业一直存在“短缺是暂时现象，过剩才是常态”的观点。回顾历史，光伏产业经历过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2012年“双反”、2018年“5·31”政策调整等三次危机。目前这一轮周期调整被业内视为第四次危机。

期货日报记者留意到，2023年以来，多晶硅产业出现阶段性供过于求。2024年，在多晶硅价格跌破成本线后，虽然大量企业检修减产，但由于供过于求的状况持续存在，多晶硅价格一路走低。据中国有色金属协会硅业分会数据，截至2025年5月28日当周，多晶硅N型复投料成交均价为3.75万元/吨，较年初的4.15万元/吨下跌9.6%。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危机主要源于产业内部，而非外部因素。”广发期货分析师纪元菲解释，“双碳”目标提出后，光伏产业的发展前景很好，技术“百花齐放”打破了昔日被“卡脖子”的局面，产业欣欣向荣。2020—2022年，光伏产业快速发展，企业享受了一波“红利”，盈利大幅增长，纷纷扩大再投资，还吸引了大量外来资本，产业出现阶段性的供需错配，导致亏损的规模也远超此前三次危机。

目前，光伏产业供需失衡的市场格局仍未得到根本改善，多晶硅价格仍面临持续下行的周期性挑战。数据显示，2025年，多晶硅供应量预计约为159.89万吨，需求量预计约为133.34万吨，供应高出需求26.55万吨。“从周期的角度来看，目前多晶硅产业进入产能出清和高质量发展并举阶段，高库存会限制价格的上行空间。”纪元菲表示，在当前整体供需双弱、高库存难以消化的市场格局下，产业仍难以有效出清。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多晶硅库存为26万吨，叠加硅片、电池片环节隐性库存，库存总量高达39万吨，相当于全球4个月的需求。

“供需关系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左右着产业价格底线。”纪元菲表示，如果产业供需格局没有明显改善，真正的拐点就不会到来，多晶硅价格仍将在周期底部徘徊。

面对周期性困难，产业企业始终努力奋进。他们清醒地意识到，这一阶段并非只是困难期，也是行业迈向高质量发展的蜕变升级期。“2024年，可谓是光伏产业的‘寒冬’。今年下半年，光伏产业将持续优胜劣汰，老旧产能和技术将被淘汰，高成本的产能也很难长时间存在。”通威股份董事长、CEO刘舒琪在2024年年度股东大会上坦言，这两年的优胜劣汰，对产业也有好处，能让产业链上的企业变得更优秀，即技术更超前、研发速度更快、产品成本更低。她认为，在寒冬中，比拼的就是企业各自的底子，即企业是否有足够的现金流、是否保持技术的领先性。越是处在寒冬中，企业越要练好内功。

为了确保企业能够维持良性的运营状态，协鑫科技选择“以销定产”的策略，以平衡收支、稳住现金流。“库存占用了企业大量现金流，增加了企业的经营压力。虽然去年下半年行业开展自律行动以来，头部企业纷纷采取措施减产稳价，但此前积累的较高库存去化不理想，成为当前抑制硅料价格回升的重要原因。”协鑫科技助理副总裁宋昊告诉记者，当前价格处于下行周期，大多数生产企业没办法通过销售多晶硅获得边际现金流及收益，陷入“卖一吨亏一吨”的困境。不过，得益于颗粒硅较强的成本和低碳优势以及公司“以销定产”的整体策略，协鑫颗粒硅依旧处于供需紧平衡态势，库存天数约为10天，进而助力公司一季度EBITDA为正，且至今有望保持稳定的正现金流。

“按理说，企业在不亏现金流的情况下，要尽力最大化安排生产，通过提高开工率，会进一步降低生产成本，从而降低销售价格，获得更大的市场空间。”宋昊坦言，当前，多晶硅价格已处于超跌状态。协鑫科技选择“以销定产”的策略，也是为了在稳定自身运营节奏的情况下，积极响应行业“反内卷”的号召，助力行业尽早摆脱“亏现金流”的状态，让多晶硅价格早日重新回到较为合理的水平。

产业企业积极拥抱期货市场

面对严峻的市场形势，行业自律显现了一定的托底作用。而周期底部的反转，仍需更多力量赋能。多晶硅期货和期权的上市，为这一难题提供了新的解决方案。

尤为明显的是，多晶硅期货上市后，产业企业对贸易商的态度出现较大转变，产业企业的销售渠道拓宽。“多晶硅期货上市后，我们和贸易商的接触多了起来，对贸易商的业务能力和市场资源开始有了更深的了解。”刘可（化名）在一家有色金属冶炼和加工企业担任销售总监，他告诉记者，之前多晶硅期货还未上市，公司和贸易商接触少，产品基本是点对点销售。另外，下游客户不认可贸易商，觉得贸易商的售后服务不及厂家。当前多晶硅期货所蕴含的价值和潜力正逐渐被企业所认可。未来，众多产业企业必定会以积极的姿态，去拥抱多晶硅期货，对贸易商的态度也会越来越开放。

“多晶硅期货上市后，新型贸易商比如期现商会逐步入场，打破了长期以来的产业上下游直发与长协的形式。”国泰君安高级分析师张航解释，多晶硅期货上市促进了市场贸易方式多元化，上游企业的销售渠道拓宽，下游企业的采购选项增加。

期货价格具有透明性、连续性、公允性、权威性等特点，多晶硅期货能够有效推动价格发现，提供清晰的远期价格信号，引导光伏产业合理布局，防范光伏产业链各环节供需错配风险。“光伏产业的价格核心锚点在于多晶硅，期货价格能更好反映资本市场对光伏产业的感知。多晶硅期货上市后，给产业带来更具权威性的参考价格，多晶硅作为光伏产业链定价锚的作用更大。”张航表示，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可以利用期货合约给予的远期价格信号，合理规划产能布局，避免产业资源的浪费。同时，当前供过于求的市场格局下，期货市场能规范引导产业发展，加快落后产能出清。

当前，产业企业对多晶硅期货的发展前景充满期待。宋昊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协鑫科技会积极拥抱期货市场，共同推动多晶硅产业迈向高质量发展新阶段。

记者此前在新疆调研时发现，当前，不少多晶硅企业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成为多晶硅的交割品牌。“成为交割品牌，对企业来说就像获得了一张‘金名片’，可以为企业带来更多的市场机会和经济效益。”新疆某多晶硅企业生产负责人曾民（化名）认为，成为交割品牌意味着企业的产品质量得到了权威认可。此外，企业与期现商、贸易商等的合作机会也随之增加，有利于参与点价、交割、期转现等期货市场的各项业务，进而助力企业拓展销售渠道、提高市场份额。

业内人士认为，长期来看，多晶硅期货会与现货融合，助力光伏产业和新能源产业平稳健康发展。不过，产业企业要想用好期货和衍生工具，需要制定完善的风险管理策略、打造专业团队，条件不成熟的企业可以借助期货公司及风险管理公司等专业机构，间接参与衍生品市场。